偷偷厉害，或者，不厉害的家伙（十九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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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需要时间太久，人的记忆就会出现偏差。在我印象中，2021年，勇士与灰熊的附加赛，戴斯蒙德·贝恩大杀四方，并在加时赛关键时刻投中了一记致命的三分球。这记三分产生了PTSD效果，造成了笔者在之后两年中对贝恩接球一刻的特别警惕。
但真实的情况是，贝恩在那场比赛里三分5中1，正负值全队最低，唯一命中的三分也不是出现在加时赛。强烈打击勇士的人是格雷森·阿伦，而那个在加时投进关键三分的是蒂尔曼。
(相关资料图)
这不重要，我想说的只是，贝恩在新秀赛季就让人印象深刻，他总能从替补席站出来贡献精准狙击，作为一名低顺位新秀，有一招立刻派得上用场的绝技，他就有了在联盟持续生存的基础。
但回到那个时间，让我去猜两年后的贝恩能签多大的合同，我是不敢猜5年2.07亿美元的。等等，为什么是两年后？两年后贝恩还没上四年级，一个30顺位的球员去谈疑似指定新秀顶薪的提前续约，应该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吧？
工资帽上涨会夸大年轻人新合同的观感，贝恩这份合同的保障部分起薪占工资帽的22.7%，低于正常的新秀后25%工资帽的顶薪。这份合同用的也不是指定新秀条款，新版劳资协议让非指定新秀也能签5年合同了。所以，如果我们回到两年前，给当时的人解释贝恩的这份合同，你大致可以说，贝恩签了一份跟杰克逊那个夏天差不多的提前续约合同，而杰克逊的合同未来会成为白菜价。
当然了，站在2021年夏天，你依旧很难相信贝恩的天赋级别和定位，能跟杰克逊谈一种类型的合同。哪怕当时的杰克逊，也不是后来的杰克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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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-21赛季是个射手大爆发的年份，甚至很可能是NBA迄今为止，最让你感慨投篮改变世界的一年。常规赛，有106名球员命中了至少100记三分球，他们之中有40人的三分命中率高于40%。联盟进攻火力最残暴的几支球队，篮网三巨头身边是保持了近半个赛季50%+三分命中率的乔·哈里斯。开拓者的利拉德已不用谈，他身边的CJ、小西蒙斯、安东尼、鲍威尔三分命中率都超过了40%，甚至，考文顿那一季也有37.9%的准星。快船和爵士坐拥联盟最高质量的射手团队，以至于这两支防守效率排在联盟顶级的球队，季后赛相遇时打的是对轰局。
这样的背景氛围下，你肯定不好解释，为何最终站到篮球世界之巅的球员是一个投篮没谱的家伙，而他的球队在季后赛时不时就会外线集体哑火。但那一季确实可以让人相信一种趋势——这个联盟对于射手的需求量是巨大的，因为摆出4射手甚至5射手的球队，真的肉眼可见的难防。邓肯·罗宾逊在那个夏天拿到5年9000万的合同，差不多是市场对于优质投射资源渴望的缩影。尽管在这之前给贝尔坦斯大合同的奇才已经在后悔，人们还是更愿意相信，问题出在贝尔坦斯自身的下滑，而非这个类型本身。
其实，衰退在2021年的季后赛就已经开始了。西部那边是爆炸输出对爆炸输出，而东部这边是一场场泥沼战。邓肯·罗宾逊在拿到大合同之前交出了一个略显挣扎的赛季，常规赛三分命中率从44.6%掉到了40.8%，更重要的是季后赛只打了一场好球。乔·哈里斯在与雄鹿的系列赛里完全不做人，常规赛联盟第1的三分准星掉到了32.7%。对面雄鹿的福布斯更惊悚，常规赛联盟第4的三分准星掉到了27.3%，在球队轮换吃紧的情况下仍然被逐渐弃用。这三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——虽然程度不同，他们确实防不住大部分球员。
防守糟糕的纯射手，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被季后赛强队看做高端局必然有用的拼图。邓罗和乔哈当时能打首发，前者要仰仗热火的团队防守体系，后者更像是篮网充分放大优势的特殊玩法，而之所以要搞特殊是因为篮网本就缺少足够均衡的“正统”配置。至于福布斯，大约从来都没有人认为，他在季后赛每场能打超过10分钟。投射与防守的权衡向来存在，谁都知道开拓者只顾一头的打法本走不了太远，爵士当时带得动体型偏小的射手们是因为有戈贝尔，而快船的射手群是一堆前锋，这些人竟然个个手感在线，可遇不可求。
21-22赛季，投射狂潮终结了。在多打10场比赛的情况下，21-22赛季命中100记三分球的球员增加到了119人，但这些人中三分命中率超过40%的就只剩25人。你可以从很多角度去解读这种现象，比如吹罚尺度修改，防疫政策调整后观众回场，对三分球的防守策略优化，等等。22-23赛季，精英射手群的表现则有所回暖，但也没能回到20-21赛季的水准。射手们的命途走向变得更加具体起来，人们在重视投射的同时，也更加理解了什么样的投射更值得重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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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梅伦·约翰逊可以跟篮网签下4年1.082亿的合同，而乔·哈里斯、小库里、米尔斯的剧本是被逐渐边缘化，现在已经全部被篮网送走。你可以很容易想象他们在特定应用场景下的差别：
乔·哈里斯生涯季后赛三分命中率35.4%，比之常规赛下滑了8.3个百分点。这不是全部，乔哈的两分球命中率在季后赛也会下滑9.4个百分点。他的两样武器，三分和空切，在更高级别的防守下都经受不住考验。卡梅伦·约翰逊则不会出现这样的季后赛下滑，他的技术更全面，体型更大，能贡献更高产量的同时，多面的技术手段之间也相辅相成。他的下限比乔哈要高得多；
跟小库里、米尔斯的区别就更加明显。2022年季后赛，对阵凯尔特人，小库里和米尔斯的三分命中率分别达到了52.2%和53.8%，手感无可挑剔。但篮网和绿军的配置特点，造成了诸如小库里对泰斯这样离谱的初始大错位，让篮网的防守难以维系。你可以说，篮网配置畸形，绿军体型完美。可是，如果我们忽略小库里和米尔斯，只看欧文+布朗这样的后场配置，你会觉得不够常规吗？我们再回想到76人与老鹰那轮系列赛，并联想米尔斯多年来对2号位被打爆的场面，就能很清楚地意识到，小库里和米尔斯并不能跟另一个小体型球员一起使用。如果篮网当时拥有的是卡梅伦·约翰逊，他就可以接管一个凯尔特人内线，提供更有质量的顶防、篮板和协防。
全面的技术，更大的体型，这些关键词有利于射手在季后赛上场并提供重要贡献。今年季后赛的八村塁，以及对阵雄鹿系列赛的乐福，是这方面非常正面的案例。前者有大吃小的单打能力，后者的体型和技术底子摆在那，这些条件决定了对手没法用小个防他们。而让机动性更慢又承担更重护筐任务的大个对位他们，在协防轮转上会更难兼顾。这两人对位中锋的用法，则解放了浓眉和热巴，使得球队能做更灵活的防守布置。
要注意的是，八村塁和乐福的成功经验，建立在他们真的是“射手”这个前提下。如果八村只能投出常规赛的三分准星，乐福没有多年来建立的威慑以及季后赛若干场次的回暖，他们的其他功能也就无从发挥。能投进三分的时候，八村和乐福是季后赛神拼图，不能投进三分的时候，一个是续约有溢价风险的四不像古怪前锋，他被奇才所放弃，另一个直接被骑士裁员。再联想到，那几个缺少三分威胁，在季后赛被针对得痛不欲生的名字，看起来，三分仍然是基础。
只不过，在这个基础上，我们需要更多的正面关键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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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，我们并不能要求所有射手都有2.01米以上的身高，个个会持球技术，还有坚实的下盘顶防、卡篮板。你不能要求所有射手都是面面俱到的类型，但一些细微的差别仍然会将球员区别开来，进而获得完全不同的使用体验。
回到2022年夏天，对于马利克·比斯利和巴迪·希尔德，我的评价是，与其追求后者，不如去拿更便宜的前者。但看起来事实并非如此，前者现在去拿底薪了，后者就算依旧溢价，下一份合同也不至于这么惨。两人的区别是：
以生涯而论，在产量接近的情况下，希尔德确实更准一些（40.2%对37.8%）。在不同的赛季，这种区别有时会拉近进而被忽略，有时也会拉大；
希尔德的自主进攻能力，处理球技术，篮板球能力都不够强，但都略微强于比斯利；
身高相同的情况下，希尔德重15kg。两人都不是优秀的防守人，但希尔德可以向上对位，防守弹性好得多。他可以尝试打3号位，而比斯利不行。
这些差别累积下来就不能忽略了。希尔德是更高段位的球员。
另一组例子，贝尔坦斯和邓肯·罗宾逊。回到一年前，他们都是纯射手签约极端失败的案例。但现在，两人的处境相当不同。
事实上，从20-21赛季至今，贝尔坦斯的三分命中率真正不能看的只有21-22这一个赛季。20-21，22-23，贝尔坦斯的三分命中率分别是39.5%和39%，结合他每36分钟10次以上的三分产量，远投表现一点也不差。
但是，三分线外的投篮占据了贝尔坦斯89%的出手，除此之外，他的表现是：
联盟最低一档的篮下出手频率，可以忽略不计；
没有前场篮板，没有罚球，没有协防贡献，没有传控价值，也完全没有自主开发能力。
贝尔坦斯的世界只有三分球，而这是一个湖人扑库里放汤普森的联盟。这并不是说汤神的空位不值得防，如果是这样，湖人也不会在防汤神无球掩护时让浓眉提上来干扰。会出现这种场面是因为，现代篮球的进攻水平太高，防守不可能面面俱到。虽然并不会有教练真的做出故意放汤神的策略，但想要策略精细到有些人绝对不放是很难的，因为夹击、轮转需要就近调人，如果你抽离1~2个点，让他们只管盯人，完全不参与轮转，整体防守执行的难度可太大了。
所以，即便是顶级射手，在季后赛遇到的场景也不会是，要么对手紧跟不放，要么身前是大空位，这样非此即彼的二选一。更可能的情况是，参与战术时被紧跟贴防限制三分机会，在弱侧时则会遇上大量快速轮转扑防的半空位机会。要应对这些场景，只靠一手三分恐怕不够——这年月，防守方真的怕强行挡出的转瞬即逝的高难度出手，或者介于空位与被干扰之间的定点投篮吗？在进攻效率动不动上120的年代，进几个这样的球吓不死人，何况你还不一定能投进。
邓肯·罗宾逊能挽回自己的风评，凭借的不只是季后赛拔升到44.2%三分命中率。投得准的邓罗我们看过不只一次，然后，被严掐三分哑火，表现无法维持的邓罗会更符合我们的预期。邓罗今年季后赛最难得的是，作为一个生涯三分比重超85%，几乎只靠投篮做贡献的球员，他在对手更凶猛地防他三分时，能用突破终结和传球打击防守。虽然这些内容在他的进攻菜单里仍然是很小一部分，但有变招、有回应，就比只有一种答案更难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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汤普森的下滑是另一个生动的例子。
如果我们只看三分表现，这一季的汤神没有下滑，他41.2%的三分命中率跟生涯数字基本持平，每36分钟投11.5次的产量则是生涯新高。但汤神在三分线内的产效数字都降了，每36分钟8.2次两分球出手为生涯最低，47%的两分命中率为生涯第4个赛季开始的新低。这种下滑在季后赛呈现为，汤神完全无法惩罚较弱的对位，而作为一支球队的名义二当家，做这件事差不多是最基本的战略定位。
汤神在球场另一端的下滑是不再能提供高质量的后场领防，结果是，遭遇后场多持球点的球队，勇士要么接受汤神防不住对手持球型后卫，要么水花兄弟都去防前锋，让维金斯+五小阵容里另一个后卫（比如佩顿）防对手两个后场，于是整体体型吃亏，协防与篮板能力都被削弱。
汤普森能力下滑的结果是，过去一人担任的三个角色——顶级战术型射手、惩罚弱势对位的副攻手和后场领防人——要拆出一部分给其他人，这就增加了配队难度，也压低了唯一阵容的上限强度。
我们说回贝恩。
贝恩难得的地方在哪呢？
他是T1级别的顶级射手；
他成长为有一定持球能力的副攻手。最具代表性的比赛是，今年与湖人系列赛的G6，他只命中了4记三分，但还有12中8的两分球，并能在湖人尝试干扰他投篮时，把球给到顺下或者弱侧的队友；
事实上，从21-22赛季开始，贝恩的两分球出手就已经多于三分球，并且有不错的完成效率。他不是变化莫测的挡拆大神，但能用强壮的身体扛着防守人完成终结，有在改变防守后基本的出球视野和手法，这些朴实无华枯燥的“副业”，跟他精英级别的投射威胁结合，就成了一套完整的进攻闭环逻辑链。
同时，贝恩的壮硕也让他拥有了对位弹性。他或许不是顶级的领防手，比之狄龙有肉眼可见的差距，但詹金斯可以放心地把他摆在各种锋线或者后场持球手面前，不用太担心他被光速打爆。
综合下来，贝恩拥有了远比灰熊其他后场更好的配队灵活性，跟谁都能搭到一块。能吃莫兰特身后的球权，能作为第二发起点支援火力，能接管詹金斯藏匿莫兰特、琼斯后剩下的较强对位，更不用说作为射手的本职工作。从定位上讲，他更像比现在好一些版本的汤普森。类似这样的定位，不值指定老将顶薪，但22.7%工资帽的顶薪却没有问题。
好了，我当然不会只为贝恩写这样一篇长文。
我想说的是，只靠一项本事吃饭终归是不可靠的，一名球员只能提供一种能力，即便他在这项能力上是绝对的精英，也会因为不够闭环的进攻逻辑更容易被限制，防守有点针对性就很难受，还会增加对队友“多才多艺”的要求，降低配队的灵活性。这已经是个很“卷”的联盟，这个联盟确实非常需要射手，对绝大部分球员来说，能投篮仍然是在联盟生存的基础能力，但仅仅会投篮还远远不够用。
这年头，没点副业是真不保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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